许润禾：主题馆的主题演绎2018/12/19

本文作者介绍：

许润禾，时任上海世博局主题馆部副部长，主要负责上海世博会主题馆(城市人馆、城市生命馆、城市地球馆、城市未来馆)展示内容的策划、展示设计的管理、布展施工的管理、展期运行的管理以及撤展拆除工作方面的工作；2010年12月荣获中共中央、国务院授予的“上海世博会先进个人”称号。

主题馆的主题演绎

许润禾

今天，我们带着喜悦的心情，围坐在一起畅谈我们曾经走过的世博之路。虽然上海世博会已落下帷幕，但我依然存在某种难以割舍的感情。“百年世博、一朝圆梦”，我作为主题馆的建设者深感自豪，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机遇和骄傲。为了实现上海世博会成功、精彩、难忘的目标，我们亲身经历了许多艰辛。现在回顾审视世博会主题馆的工作，再次展现主题馆筹办过程中的魅力，以此与大家分享。

众所周知，主题馆是上海世博会的核心场馆之一，是最集中、最典型反映组织者对“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这个主题全方位的诠释和表达，参观者走进主题馆，更直观的理解世博的主题思想。正如国际展览局秘书长洛赛泰斯在我们主题馆部编制的《全球视角•点亮主题》一书序言中所写的: 主题是世界博览会的展示具有重要性和关联性的关键因素。世博会组织者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引领参展方遵循并演绎好世博会的主题。主题馆是诠释世博会主题的骨干和主轴，她传播世博会的核心信息，成为教育大众的重要载体。没有主题馆，世博会的展示将失去其连贯性和吸引力。虽然主题馆在世博会期间给参观者带来的精彩体验是短暂的，但我们完全相信她对上海世博会主题思想的演绎和解读做出了重要贡献。

记得2007年9月，当得知将要进入世博局参与上海世博会展览展示工作时，我有诸多顾虑，原因之一是对世博会类型的特殊展示工作没有经验，能否承担这样责任是未知数。中国是第一次举办世博会，参与办博的人员也都不具备世博会经验，需要不断探索、不断学习、不断创新。我在上海世博局主要负责主题馆展示内容的开发、展示设计的管理、布展施工的管理、运营规划执行以及拆展等方面的工作。

为了确保主题馆各项工作的有序展开，首先必须明确主题馆的展示策划设计和建设实施工程路径，这项工作大致分为四个阶段：第一，主题确定，明确组织者通过各展馆所传递的核心理念；第二，展示概念策划，明确5个主题馆核心理念的内涵主线结构、主要内容板块和展示基本手段；第三，展示设计。具体可分为展示概念方案征集、展示概念设计优化、展示深化设计三个阶段；第四，工程实施，即筹展和布展，主要是展品展项的征集和制作，场景制作，展示技术和设备的选择、采购、开发、进馆布展、内装修、多媒体设备调试和试运行等。

在这过程中，还将面临三大问题：第一，什么样的内容能反映组织者对“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这个主题的诠释和表达，并在表现形式和理解程度方面能达到精彩难忘的目标？第二，如何选择符合主题馆建设的实施团队？第三，采用怎样的管理体制以确保主题馆的建设？

回忆起来，如此大规模的主题馆建设工程工作繁杂、困难重重，我只能截取些片断内容加以陈述。

 

对世博会的理解

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在2008年4月跟随世博局陈先进副局长专程奔赴欧洲，与荷兰、德国、西班牙的外方团队交流。记得我们那次出访期间，白天是满满当当的会议，晚上还要写会议纪要，为第二天的会议做准备。经过此次考察交流，我逐渐对世博会有了清晰的理解，知道了世博会应该具备哪些特征，学到了筹备世博会的先进经验，明确了“世博会是一种以大人流量、快速参观方式为特征，在传达展示内容的同时，引起观众一定反思的展示活动”，这个定义非常重要。

例如：上海世博会主题馆为什么在运行期间不存在长时间排队的情况，正是由于我很早就认识到世博会是一种大流量的参观方式，在设计之初，就与同济交通运输学院的专家对主题馆的参观路线进行了模拟规划，对通道的宽度、场外的等候区设置等问题做出了科学分析，针对不同展项进行了批、流处理的不同设计。五个主题馆在世博会184天的运营周期中一共接待了2975万名观众。 此外，就是在主题馆的展示内容上不宜过于复杂，个别展项的“大秀”也不能过于深奥，展示内容要深入浅出，让观众在行走间就能理解，并带来一定的反思。世博会的展示区别于传统的陈列展示，不需要像博物馆那么静态的让观众去专注于某一个展项，应该采用一种寓教于乐的展示方式。所以说，欧洲之行，使我对世博会的定义、工作的实施路径、整个规划的时间节点，每个工作阶段的内容以及我们要达到的工作成果和目标都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

 

实施团队的选择

在主题馆方案的优化设计阶段，由于主题馆涉及的外方团队比较多，在项目之初，我就有一种预感，这些外方团队虽然在内容、设计方面领先于我们，但这个项目毕竟是在中国落地，他们对于后续的一些设计工作可能不了解中国行业标准。因此，在深化设计阶段，我特意安排了中外方团队共同推进，以确保方案的顺利实施。这项工作我从2008年6月时，已经开始准备，并进行了全国范围的考察，组织比选，最终确定下来主题五馆的总承建方团队。2008年7月，我逐渐将工作重心放在了与设计团队交流深化设计工作上。在这个阶段，我们把握了“设计为先”的原则，项目主体为设计团队，也就是外方，承建方团队只是承担配合的角色。而进入施工阶段后，我将二者的位置进行了调换，让施工方作为主体，设计方作为艺术监控，进行配合。这样的安排不仅在工作阶段上都有所牵制，另外也满足了我们组织者在内容、效果上的把握要求。

 

时间紧任务重管理难

从2007年8月开始概念设计方案征集，至2009年5月深化设计方案的最终确定，整整经历了一年零九个月。也就是说，从2009年10月，主题馆才正式进入场馆布展施工阶段。截止2010年3月底，我们用了短短六个月的时间就全面完成场馆的各项布展工作。4月20日，参加园区全部六场的试运行演练；5月1日，迎来世博会的正式开园并顺利运转。可以说，我们是在被外国人认为不可能的情况下，创造了一个中国奇迹。

展示项目是多学科、多专业的集成类工程，并不是简单的纯艺术创作或是装饰装修工程。展示项目本身的基本特点，它是将各专业集成于特定空间中产生视觉体验效果，表达主题内容思想并能引起参观者共鸣和反思的艺术形式。它涵盖了很多专业。主要体现在三方面：一是结构基础，包括建筑结构、机电、暖通、综合布线、安防消防系统等；二是展品展项，包括实物展示、图文、影片的脚本编制等；三是技术设备，包括音视灯光设备、多媒体集成、联动调试等。此外，涉及技术可行性的把握，创造运营条件、预算以及进度的控制等方面。如果某个阶段工作把握不好，就会为下一个工作造成障碍。各个方面需在不同的工作阶段得到有机、有序的协调，而这些是极为复杂的系统工作，仅仅依靠一个团队是无法支撑这些工作同时开展的。因此，整个主题馆的设计工作就由来自荷兰、德国、西班牙以及国内各省市的专业团队分工配合，共同完成。这样的工作方式，也带来了如何协调外方设计团队与中方设计团队之间文化差异的问题，这也是我们的管理团队所面对的一项艰巨任务。

2009年10月1日，我们正式进场施工布展。事实上早在9月，我们就已经在为进场做准备工作了。我把整个施工阶段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基础结构的施工安装；第二部分是装饰装修和展品展项；第三部分是设备安装以及联动调试。时间紧、任务重、协调工作量大而难，各方面均是极大的挑战。到2010年3月底，主题馆四个馆的展示工程全部完成。

无论是对老旧厂房进行的改建，还是在新建的主题馆内建设“馆中馆”，施工中都遭遇大量的非标准结构。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在有限的空间内顺利完成了包括大型钢结构件的进场、吊装、焊接等在内的高强度展示基础结构的施工。据统计，5个主题馆的展示基础钢材累计达6500吨，这也创造了单项展示施工之最。那个阶段真是非常痛苦，记得我每天的皮鞋上都是灰，办公室里有鞋刷，天天刷，然而随着皮鞋上的灰越来越少，也意味着工作进度也越来越好。

当时，每周每馆要安排一次工程例会，一周要花四个半天开工程例会，还不包括每个馆里所发生问题的专题会议，以及商务和管理层面的各种会议。记得那时每周平均的工作会议达二十个左右，我晚上住在办公室，签发会议纪要。我深刻体验到什么是五加二、白加黑的工作状态，用举步维艰，如履薄冰来描述一点也不为过。中外方设计团队、各专业领域的专家以及世博局相关部门经历了许多不眠之夜，克服种种困难，都是为了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上海世博会主题馆建设工作。

 

全球案例的采集

主题馆的内容要反映国际共识，采用国际性的素材和国际化的语言进行策划和设计。在具体实施过程中，5个主题馆的展示内容，要分别采用全球性的事例来支撑各自展示主题内容的表达，有些是城市人文纪实方面的，有些是表现城市精神特征的，有些是城市环保案例方面的，有些是对城市未来提出的思考与畅想，还有是对能够体现城市发展轨迹的全球性文物的征集。如此众多的全球化案例汇聚于5个主题馆，我们充分考虑了各个案例文化背景的差异性，以及在具体运用展示载体的表现力，以多元化的角度和互动的协调心态，扬长避短、尊重彼此，共同演绎好上海世博会的“城市”主题，最大程度地满足国际展览局和参观者对主题馆的期待。

例如：为了使观众更好理解人们进入城市追求美好生活的目的，了解城市人的真实生活。我们在全球六大洲六个城市选择了六个真实的家庭作为拍摄对象，通过跟踪采集这些家庭的影像，将这些影像故事嵌入和贯穿在城市人馆中，借此讲述城市中“人的故事”。而在城市生命馆中，我们选择了全球范围内的五个城市的五个广场，拍摄了五个寻找的故事。其中在中国汶川汉旺广场，讲述一个小孩子在废墟中找到中国象棋盘，然后在他父亲的墓前摆上棋盘，在想象中和父亲下棋的故事，体现了中国人民“豁达坚韧、自强不息”的精神，力求从精神层面体现城市如同生命活体，需要全人类共同呵护的思想，现场观众无不为之感动。

 

试制确保效果

城市地球馆的蓝色星球展项，在最初的方案中我们设计了一座桥，叫做“意识之桥”。我在2008年到柏林去的时候，就跟承担这个馆策划设计任务的德国团队提出，设置这个桥不妥。第一，安全上有问题。整个桥的设置会成为城市地球馆的瓶颈，很多观众会直接往下看蓝色星球影像，就会导致整个馆的人流成为批处理而非流处理。一旦批处理以后，对于人流量的吸纳会带来很大的挑战。从技术角度来看，桥从蓝色星球顶部穿过去，投影机成像的距离、流明度以及整体拼接都存在技术难点，还会导致预算增加。但是外方设计团队非常坚持。后来，我们对其进行了试制，以效果来说话，在做试制时，我们用一比二的比例搭了脚手架，进行模拟搭建。在中间做了一个充气气囊，按当时的技术要求，对球面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用投影机，或是用LED。最后，在试制的过程中，我选择了投影机，因为LED毕竟是发光两极管，很难细腻体现影像，而投影机就具备这个优势。意识之桥试制以后，因为是一比二，只能看到球体的五分之一，根本无法很完整地看到整个球面。通过试制，我拿到了一手资料，桥一定要取消。这个例子足以说明试制在决策上提供了非常现实的依据。

 

设备的采购方式

在工程实施阶段面临的又一大难题就是在设备方面，当时主题馆资金的实际使用量已经突破了预算，考虑到这些设备只使用184天，没有必要作为固定资产买下来。当时我们在选择高流明的投影机时，找了Barco和科视两家供应商，由于Barco提出了很苛刻的合作要求，不提供租赁。因此，我们转向科视，考虑租用科视的设备，一台满足主题馆展示使用要求的投影机70万元左右，而租用价格仅32万元一台，这其中还包括了运营费用。随后我们马上组织比选，世博局监察审计部也认同了我们的方案，一致选择了科视。参考这样的合作模式，整个主题馆的投影设备均采用租赁的形式，音响由音王免费赞助，经估算，仅设备采用租赁、赞助、打折处理，为主题馆整体预算省下5000多万元。

 

领导的重视和关心

作为组织者建设的场馆之一，主题馆的建设工作一直受到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无论是方案设计和建设阶段，都得到了组委会和执委会的悉心指导和大力支持。主题馆开始运行后，更是接待了各级众多领导，在内容演绎、展示设计、布展施工以及运行服务等方面受到了广泛好评。

 

结束语

当我看到主题馆从图纸变为现实，看到主题馆从空旷漆黑到缤纷炫彩，看到我的团队成员从工作的满脸疲惫到开馆那天的灿烂笑容，看到世博会从开园第一个观众走进主题馆到落幕那天最后一个观众依依不舍的背影。这一切，都使我感受颇多。我会铭记这日夜奋战的日子, 她充满了艰辛却又饱含着兴奋，是刻骨铭心的。

2010年12月27日，我光荣地参加了在首都人民大会堂举行的“中国2010年上海世博会表彰大会”，并获得“世博会个人先进称号”。这是国家对我在上海世博会工作的肯定。那时，我的内心无比激动、感慨万千，回想起近四年在上海世博会工作过程中的一幕幕。从四年前，自己对世博会的懵懂到如今的体会良多，世博的工作经历，使我成长。

主题馆是回应和演绎“城市如何让生活更美好”的，而我们是主题馆的建设者，同样，我们也在回应和演绎我们人生，我们的人生随着世博会也将变得更加精彩难忘。